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迷迷糊糊中，劉芸好像看見了齊騎。
是年輕時候的齊騎。
意氣風發的齊騎。
“老子天下第一！”他站在人群中贏下了第一名。
有人唏噓反駁他，他咧嘴哈哈大笑，一人單挑了一群人。
在巡警過來的時候，他一溜煙的就跑了，慌不擇路，翻進了劉芸的屋子。
美人雙瞳剪水，冰肌玉骨，姿容甚美。
齊騎呆呆的看著她…一見鍾情。
身上高熱一陣一陣的，劉芸彷彿又看見那年火光沖天。
面容刻薄、濃妝豔抹的女人扭著身體，踩著高跟鞋一步又一步的往她走來。
“雲吶，公司錦衣玉食的養了你這麼多年，該教的都教了，今天貴人來了，到你回報公司的時候吶～”
從天而降的他，是劫色的英雄。
背後火光沖天，前路墨色鋪地。
是自由的風，和澎湃的心跳。
劉芸好像聽見有人在耳邊說話，若遠若近，始終聽不清在說什麼。
只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，和嘴裡鐵鏽般的味道。
逃走那年後面追著的人很多，他們只能走險路，她不記得是怎麼走出去的了。
她只記得那年的紅芽樹開花格外的早，身體不好的她早就昏睡過去，偶爾清醒的時候，費力都睜不開眼睛，唯有耳邊總是聽見粗重的呼吸聲，和嘴裡長久的鐵鏽味。
劉芸在床上無力的掙扎著，嘴巴動了動不知道在說什麼。
齊思趴在旁邊著急的掉眼淚，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瓶蓋，一點一點兒的喂在劉芸的嘴裡。
李寧一遍一遍的從旁邊一個邊緣破爛的盆裡撈出冰涼的帕子，擰乾，換下劉芸頭上那塊。
齊思看見媽媽的嘴角一直在動，頭也不安分的動來動去，她忙趴過去一點兒，湊著媽媽的嘴，聽她在說什麼。
“…不要…我不要…”
齊思以為媽媽不喝水了，一把用力的擦了擦快掉下去的眼淚，嘴裡急急的說：“不餵了，不餵了。”
眼淚怎麼擦也擦不完，她不敢哭出來，壓著喉嚨裡的哽咽憋得臉潮紅。
可是看不見媽媽了，齊思只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，眼也不眨的盯著媽媽。
她小口小口的吸著氣，趴在媽媽的耳邊小聲的說話：“媽媽，綠洲是什麼樣的啊…你先別去，等等我好不好…”
“媽媽…你好起來可以嗎？我以後、以後都聽你的話…”
“媽媽…爸、爸爸快來了，你再、再等等好不好…”
劉芸在恍惚裡聽見女兒的哭聲，她想抬起手摸摸女兒的頭髮，可是也只不過是動了動手指。
齊思眼尖的看見手指動了，一下子撲過去握住媽媽的手，忍不住帶著哭腔說：“媽媽…我知道你聽得見，媽媽，快好起來…”
劉芸梗著脖子，忽然喘不過氣來。
李寧眼疾手快的把她扶起來，齊思嚇呆了。
扶起來後劉芸頭一偏，突然大口大口的吐血，鼻子裡也湧出來。
劉芸渙散的目光又看見了齊騎。
他張揚的說：“老子天下第一！”
這又何嘗不是她的一見鍾情呢。
下輩子再見吧。
劉芸斷氣之後，久不退的高熱在短短几時之間就已經變成冰涼的。
齊思不敢置信的呆呆坐著，從此她就沒有媽媽了。
素來話多的李寧卻安靜的一句話也沒有說，眼眶紅紅的收拾起了劉芸的屍身。
漆黑的深夜裡下起了鵝毛大雪，冰冰涼涼的潔白的雪花舞向註定消亡的結局。
正在暗夜裡趕路的齊騎被一片落在臉上的雪花激起一身寒戰。
許清抬起手接下一片雪，看著它接觸溫熱的手之時融化。
雪花落在泥濘的土地上，染黑融化，來到世間僅僅短暫的存在一瞬間。
如果雪花落在終年冰封的地方，那麼，它也會擁有白潔漫長的一生，肆意展現它的美。
可是去到哪裡，它做不了主。
齊騎莫名心慌，他喊著許清快點。
早上打的治雪盲症的藥起效了，他模糊的看得清前面的路了。
他索性自己走，步伐越來越快，開始跑起來，他心慌，他要快一點兒看見劉芸。
繞過高低參差不齊的房屋，窄小泥濘的路面，他聽見幾聲哭聲。
這聲音熟悉得讓他腳一軟，以一個狼狽的姿勢跌倒在泥地裡。
他又撐著爬起來，深一腳淺一腳的跑過去。
齊思在最初的難以接受之後，開始了細細碎碎的嗚咽，她哭得全身都軟了。
李寧把她抱在板凳上，她不停的搖頭看著劉芸的方向。
李寧只好把她抱到劉芸的身邊。
李寧已經給劉芸收拾妥當了，齊思挨著媽媽，把小臉挪過去挨著媽媽，慘白清瘦的臉，是刺骨的冰。
門“吱呀”一聲被推開了，李寧迅速拿起一根木棍，看見一個穿著破爛，衣裳還滴著水的壯年男子衝進來。
李寧拿著棍子的手都在抖，強撐著大喊一聲：“幹什麼！出去！”
那人奇怪的停在那裡，那麼急切的衝進來，現在卻又站在那裡像一個雕塑一樣。
齊思也嚇了一跳，抱住劉芸的遺體，想護著她，轉頭看看是誰。
“爸爸…”她小聲不確定的說了一聲，仔細的看了看，這才確定的大聲喊了一句：“爸、爸爸！”
她哽咽的說：“我、我沒有照顧好媽媽…爸爸…”
李寧這才放下手裡的棍子，撐著後面的牆，認真看了看。
一時之間屋子裡除了齊思的哭聲，什麼都沒有。
齊騎懷疑自己看錯了，那個躺著沒有心跳聲的人怎麼會是劉芸呢。
但是眼淚卻不自覺的無聲流了滿臉。
後趕過來的許清氣喘吁吁的過來撐著門喘氣，沒意識到問題的她推了門口的齊騎一把：“進去啊，堵門口乾嘛。”
推不動齊騎，許清繞過他進去了。
裡面暗黃的燈光都掩不住劉芸毫無血色的臉，床腳一堆帶血的布料，哭的快要撅過去的齊思…
許清停下來，她知道發生什麼了。
後來許清和李寧在門口站了一夜，聽不清屋子裡面發生了什麼。
天光將明的時候，齊騎揹著劉芸出來了，手裡牽著齊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