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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金山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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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秋節說到就到了。

天帝不知道中秋節,只是看到飯桌上突然多出一包點心。

男人喜氣洋洋地開啟包裝,一股香氣四散開來,所有人都咕咚咕咚地嚥著口水。目光一刻都不離開這包月餅。

男人拿起一把事先準備好的刀,把月餅分成均勻的八分,然後分別遞到每個人面前。眾人都看著自己面前的八分之一塊月餅。

天帝伸出手去拿,被老三打落了,天帝才意識到男人還要說點什麼。

男人指了指月光中的山頭。

“看看那個山頭,我們家的農田就在那裡。但是,我們家的農田本來不在那裡,而是在山溝溝裡,是村子裡最肥沃的一塊農田,後來被村長騙去了,從此我們就過上了苦日子。”

女人不高興了。

“夫君,今天是中秋節,說這個不合適吧。”

男人不理睬女人的提醒。

“不過,看到你們八個一天天長大,我就信心百倍,只要你們都長大成人了,我就是村子裡的第一男人。”男人停頓了片刻,轉身一隻手拉起女人的手,另一隻手拍著女人的肩膀,繼續說道,“你就是全村第一夫人。”

女人甜蜜地笑了。

“夫君,你說的真好。”

霹靂吧啦,大姐帶頭鼓起掌來,然後大家都一起鼓掌。

這天晚上,天帝第一次覺得吃飽了,不一會美美地睡著了。

當天帝第一次跑出院子時,他最想去看的當然是自己家的農田,那片月光裡的農田。

他很好奇是什麼樣的農田讓他們全家天天餓肚子。於是,他便向小山頭跑去。

已經是春天了,到處是野草野花。

這些野草野花都在使勁地長大,遍佈著整個山崖。

天帝沒有被到處飛舞的蜻蜓和蝴蝶誘惑,一直跑到了山頂。

自己家薄薄的幾畝農田呈現在天帝的視野裡,孤零零的只有這一塊。地裡除了大石頭就是小石頭。

天帝皺了皺眉。

“難怪我們每天都要餓肚子呀?”

嗚嗚嗚,嗚嗚嗚。

一陣巨大的轟鳴聲破空而來。天帝睜大了眼睛,他實在猜不出來,是哪位神仙可以這樣聲勢浩大地滋擾世人。神仙也可以這麼囂張嗎?看我回去怎麼打他屁股。

一個黑點在逐漸靠近,已經來到天帝的頭頂,哄哄地盤懸著。

天帝完全不認識它。

“無人機,無人機,好大的無人機呀。”一群孩子高聲喊道。

天帝這才發現,一群追逐無人機的孩子已經跑到了他身邊。他們大吵大嚷,連蹦帶跳,臉跑得通紅,還不停地流著汗。但是,他們無比興奮,根本停不下來。

天帝冷靜地坐下來,拿出紙筆,把無人機畫下來。

畫好後,他收起紙筆,回到村子裡。

迎面看見一個拿著羅盤的人,後面還跟著一個專家。專家帶著一頂高帽子,上面寫著兩個大字:專家。

天帝並不認識這兩個字,是一個村民指著高帽子喊道:“看,專家來了。”

他如果不喊,天帝以為是道士捉鬼回山。

專家看到有人喊他便熱情地站住。

“想不到,這麼偏僻的地方還這麼有文化,真是難得呀。”

“專家,您是路過的嗎?”喊出專家的人問道。

“不是路過,我是專門來看這座山的。這座山是一座金山。”

“金山!您是說我們住在金山上?”村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。

“是的,你們肯定住在金山上,已經探明瞭,儲量還是很可觀的。”

專家肯定的說道。

村民激動的滿臉通紅,對不斷聚集過來的其他村民說著專家的話。不一會,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這個振奮人心的訊息,大家圍著專家,想了解更多情況。

專家說道:“你們不久就要下山享福去了,把這裡全部留給開發公司。”

村民便猶豫起來了。難道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剛剛出了金子他們卻要離開?

專家哈哈大笑。

“我早就知道你們會猶豫的,所以我就先來了。我怕你們不認識我,所以特意給自己做了這頂高帽子,比黑白無常的帽子還高大,還醒目。”

“是挺燒包的。”

“顯眼包,非你莫屬了。”

“但是為什麼剛剛有好處就趕我們走呢?”

村民們怎麼都無法理解。頭頂冒出的問號,比開水鍋冒出的氣泡都多。

專家便開始行使他的使命。經過專家的仔細解勸,村民終於好像,似乎,模模糊糊,差不多,算是想通了。

晚飯時,男人坐在飯桌上,比過中秋節那晚還高興,他高聲對女人說道:“第一夫人,我們的苦日子很可能大大地縮短了,你知道嗎?因為我們家的農田下面就是金山。今晚,吃過飯,我們就去挖金子。”

大家一聽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。

大姐說道:“爸媽,我們明天還要上學,晚上不能去挖金子了。”

男人呵斥道:“胡說,上學哪有挖金子重要。”

他這一聲訓斥,別人都不敢說話了。

晚飯後,一行十人便往山上走去。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立刻引起了全村人的注意。但是,專家說了,只有劉家的農田下面是金山,其他人沒有,所以其他人只能乾著急。

來到田裡,男人便直奔田地中間,白天他專門諮詢了專家,專家說金礦主要集中在中間。男人又仔細確認了一會,對著一個點便挖起來。

在男人的帶領下,全家人都忙活起來了。

“停停停。”村長喊道。

男人停下手裡的活,怒瞪著村長。

“這片田原本是我的,你怎麼亂挖起來了?”

男人冷笑道:“不要臉的東西,我家十口人餓著肚子時,你怎麼不說這片田是你的?現在埋著金子,又成你的了。”

村長一點也不著急,高聲問趕過來的村民:“大家給評評理,這片田原來是不是我的,你們拍著良心說是不是?”

村民們一陣哧哧地嘲笑。

“村長,那怎麼又成了劉大壯家的了?還不是你說抓鬮時弄錯了。”

又有一個叫大毛的村民站了出來。

“當時分地抓鬮,劉大壯分到了六號,是全村最好最肥的那塊地。第二天你說你也抓到了六號,要求重新抓鬮,其他村民不同意,說你們兩個錯了,只能你們兩個重新抓鬮。於是,你寫了兩個十二號,讓劉大壯先抓鬮,劉大壯便不出意外地抓到了十二號。劉大壯那天晚上把媳婦打得鬼哭狼嚎到半夜,孩子都差點給打掉了。全村人都聽到了。全村人沒有一個不說他家的小王八蛋,不對,是八蛋,命硬。這小子硬是沒早產。”

所有人都笑了,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天帝。天帝摸著三個頭,轉臉怒瞪著村長。

村長不以為然,看到沒有人支援他,勃然大怒。

“我就沒見過像你們這些不講理的人。”

說完,氣哼哼地走了。

剛剛力挺劉大壯的兩個村民,一起走到劉大壯麵前。

“大壯哥,你馬上就要成為億萬富翁了。怎麼還能幹這麼重的體力活?讓我們哥倆來。”

說完,跳到土坑裡,搶過劉大壯的鐵鍬便幹了起來。邊幹邊問:

“大壯哥,不對,是,大富哥。我們的工錢是記賬還是發現金?”

劉大壯哈哈大笑。

“我要是能屙出錢來,就給你們發現金。”

所有人又都大笑起來。

“記賬也行。一人一天三百可以吧?這活可是重體力。”那個叫大毛的又問道。

劉大壯立刻揮手讓他們停下。

“你們兩個還是上來吧,我們家人口夠用,整整十口人呢,不需要你們幫忙。”

“不能反悔,剛剛你都同意讓我們哥倆幫忙了。記賬也行吧。”

兩個人依然不停手。

村長此時又回來了,他不能就這麼灰溜溜地走了。這時,他想到了一個毒計,高聲喊道:

“你們誰知道這金礦要挖多深呀?”

“專家說,兩三千米深。”

村長哈哈大笑。

“我們村挖一口水井需要三年,大概挖八十米深,當然現在都是用機器打井,不過也需要一個多月。大傻大毛,你們想沒想過哪年能挖到金子。”

兩個年輕人急忙停下手裡的活,手腳並用,拼命地計算著。其他村民也開始計算。

“按照人工挖井計算,三年八十米,三十年才八百米深。而且是全村人挖。”

“我靠,我倆這輩子肯定領不到錢呀。”

“不幹了。”

兩人把鐵鍬一放,從坑裡跳了出來。

村長一把拉起兩個人。

“你們倆個得聽村長的,才能不做糊塗事。”

兩人急忙拱手道歉。

“對不起村長,我們一直都聽你的,這次算錯了,以為劉大壯馬上就成富豪了,所以才忘記了您的英明,還得感謝您一語點破夢中人。”

村長遺憾地感嘆一聲。

“沒辦法,你們畢竟年輕嘛。趕快回家睡覺去吧。挖金子是一條歪路,一輩子都不會成功的。”

村長帶著兩個改邪歸正的村民離開了。其他村民也開始打哈欠,陸陸續續地走了。

女人勸道:“夫君,我們也回去吧,這條路走不通的。”

劉大壯哈哈大笑。

“夫人,別聽村長蠱惑,我們要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,你看看我們八個孩子,必定子子孫孫無窮匱也,早晚有一天可以挖到金子的。”

“是呀,您說的太好了,夫君。”女人誇獎道。

大姐又帶頭鼓掌,於是夜晚的田地裡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。

天帝勉強地拍了幾下巴掌,便呼呼的睡著了。

當天帝醒來時,聽到院子裡傳來了一陣喧譁聲,他還聽到了村長的聲音,於是急忙爬起來,看到村長領著三個大簷帽和一個穿著華麗的男人走了進來。

由於昨晚幹了一夜,男人和女人也沒起床。聽到有人進了院子才急忙起來。男人支起吃飯的桌子,讓來人圍著桌子坐下,給他們每人倒了一碗水。

一個大簷帽說道:“村長舉報你昨晚在偷挖金礦。”

男人看著村長冷笑道:“我挖自己家的金礦怎麼了,違法嗎?”

裝著華麗的男人忽的站了起來,吼道:

“當然違法了,因為這山上的金礦是我的。”

邊說邊從手提包裡拿出來檔案。

大簷帽說道:“劉大壯,國家規定是不能隨便挖礦的。你挖你家的地可以,挖下面的礦石就犯法了。”

“我家地下面的東西,難道我不能挖嗎?”

劉大壯依然不服氣。

“你家的地只是薄薄的一層,下面的都是我的礦,我天天派無人機過來,就是偵查有沒有人私自挖我的礦。我今天警告你,如果再挖我就到法院起訴你,你會坐牢的。”

劉大壯有點害怕了,他看著村長。

“大壯呀,我舉報你也是為了你好。我不舉報你,過幾天你就坐牢了。”

劉大壯不敢反駁村長了,氣呼呼的,但還是想不通。

華麗男又站了起來。

“大壯哥,你不要生氣了,如果同意我挖你家地下面的金礦,我會給你最高的補償,肯定是全村最高的。”

大家陷入了沉默。

天帝看到男人、女人和哥哥姐姐們全部臉色蒼白,他們從來沒有懷疑過金礦會不是他們的。愚公移山時,大簷帽找過他嗎?村長舉報過他嗎?有老闆和他爭嗎?怎麼現在這些人都來了呢?

“你可以好好想想,但是不要盲目動手亂挖了。”

大簷帽又警告了一次。然後,一揮手,幾個人起身走了。

全家人又靜坐了好久,男人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突然發現桌子上留有一本書。書名是《礦業開採的法律法規》。這本書是那個華麗的礦業老闆留下的。

礦業老闆不僅僅給劉家留了這本書,還給全村的人都發了一本。經過認真學習,全村人又長了知識。

現在,留給村民發財的路只有一條就是賣地拿補償。

經過無數輪的磋商,最後簽訂了協議書。

協議內容是全村人把土地一次性賣給礦業老闆,礦業老闆給每家補償款,此外給每家在城裡提供一套住房,另外為每家人安排工作。

這樣的協議村民覺得不吃虧。

簽好協議書後,接下來就是搬家。

天帝家人多東西少,搬家非常容易,所以不著急。村長家就不一樣了,東西多人少,而且村長還要講個場面,所以熱鬧得跟過年一樣。

天帝便跟著村裡其他閒人一起去村長家看熱鬧。

高高的門樓前停著四輛卡車,兩輛轎車。幫忙的人有十幾個,進進出出的非常熱鬧。

搬出來的也不是破破爛爛的東西,而是一個個大箱子。天帝不知道那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,只聽到村長不斷地叮囑:“小心,別碰壞了,一定要小心。”

看來,裡面肯定不是破爛。

村長忙不過來,村長的女人黑玫瑰幫著忙,女兒也出來幫著忙。

他們一家人高低起伏地喊著:“小心,小心呀,千萬別碰壞了。”

天帝還是第一次看到村長家的孩子,他早就聽人說村長家是三個千金。當家裡有兩千斤的時候,村長還不死心,結果一下子又添了一千斤,這次村長徹底死心了。村長的小千金跟天帝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是比天帝胖多了。

天帝看到她的腳把鞋子塞得滿滿的,每走一步都讓人擔心鞋會被漲開。兩條小腿比大象的腿還粗。肚子圓鼓鼓的,像扣著個大氣球。天帝想,如果她摔個嘴啃泥,會不會把肚子弄爆炸呀。

天帝正津津有味地研究著三千金。三千金突然向他走過來,兩條小短胳膊左右撐開,好像一隻要飛的小鴨子。

當一張大蘋果臉貼到天帝面前時,天帝放大了他的瞳孔,他在努力尋找三千斤的眼睛和嘴。終於看清楚了,嘴像長歪了的蘋果屁股,歪得剛剛能漏出一點。至於眼睛,天帝只看到了兩道淡淡地眉毛。

三千金用胖乎乎地小手捧著天帝枯黃的小臉,溫柔的問道:

“夫君,你難道不認識我了嗎?”

天帝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眼前的居然是帝后。這些日子他也偶爾想起帝后,真想不到,千里萬里她跟隨到了這裡。於是,複雜地點了點頭。

“人間好不好?”帝后繼續甜蜜地問道。

天帝想搖頭,可是他的頭被帝后兩隻小胖手牢牢地控制著。

“我就知道你得說好。”

“胖姑,我們走了。”

黑玫瑰向胖姑招手。

“夫君,你可要好好珍惜我給你的機會呀。我們在人間的幸福才剛剛開始哦。”

胖姑一擺一擺的跑到媽媽身邊。

兩輛轎車、四輛卡車在一陣塵土中遠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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