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可能。”
維瑟米爾搖搖頭:“剛經過德拉肯伯格,大獅鷲都收斂著威壓。”
“而且降落之後,為了尋找你們的蹤跡,我們在肯巴特河盡頭搜尋了很長時間。”
“但凡小霧妖在那裡留下一點痕跡,都不可能被我們忽略。”
丹提聽到這話,皺起了眉頭。
“丹提大師,”埃爾尼此時也應和道,“團長當時在那裡檢查了好多次,只發現一些普通野獸,以同樣的戰……”
他瞥了艾林一眼,頓了頓改口:“以同樣的方式,團長隔著近千米的距離,找到了藏在熊洞裡的你……”
“嗯?”丹提愣了下。什麼尋蹤覓跡的方式,能隔著那麼遠發現他?
等等!
我好像沒和艾林他們說過我當時藏在熊洞啊?丹提深深看了埃爾尼一眼,見埃爾尼刻意隱藏的樣子,沒有出言深究,只是越發對艾林好奇了起來。
“我不是在懷疑艾林和維瑟米爾,”他搖搖頭,“但下達委託的又不是什麼不分輕重的小孩子,蒙特·卡沃前些年因為法爾嘉之亂的影響,時常會遭到一些魔物襲擊,因位置偏僻,基本只能依靠過路的獵魔人接委託處理。”
“他們沒理由故意開罪一個獵魔人,捏造一個不存在的小霧妖。”
“或許是他們將鹿首精當成了小霧……”
“不對!”艾林忽然出聲打斷了丹提,“小霧妖就是被捏造出來的!”
乾涸的河床突然安靜下來了。
眾人都沒有想到艾林會這麼斬釘截鐵。
“你發現了什麼?”
維瑟米爾注意到他的神色,不安地靠近一步。
艾林陰沉著臉:“邦特在這裡被人迷暈了!”
剎那間。
“什麼?邦特是被迷暈的?!!”
“誰這麼大膽!”
……
喧譁聲驟起,驟停。
緊跟著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丹提,包括艾林。
邦特沒受什麼重傷,又是體質強橫的獵魔人,不存在什麼因失血突然昏迷的狀況。
這荒郊野嶺的,無論是獵人還是伐木工都不會這麼深入。
何況邦特剛遭遇來人時,並沒有警惕,反而墊著腳興奮地打招呼,還被人靠近了迷暈,那來人中必定有他認識的人。
考慮到那能迷暈獵魔人的毒藥,都可以稱得上蓄謀已久了。
畢竟一個剛下山的獵魔人,會在這種鳥地方有什麼熟人?“丹提!你在蒙特·卡沃遇到男巫了嗎?”維瑟米爾聽見邦特遇襲,第一個就想到了狼學派的宿敵。
“沒有……”邦特皺著眉,“蒙特·卡沃只是一個不到一千人的小鎮子,當地最大的豪斯家族,族長不過是世襲男爵,哪來的資源招募男巫?”
“而且豪斯家族與魔法無緣,家族譜系中連一個術士學徒都沒有出現過。”
“你跟他們很熟?”維瑟米爾問道。
邦特搖搖頭:“我與現在的族長不熟,但認識族長的父親。”
“老豪斯又被人稱做瘸腿的老豪斯,他的腿在法爾嘉之亂時,摔下馬斷了一隻腿。”
“但這條腿也為豪斯家族掙得了一個男爵,否則按照他當時的貢獻,距離升爵還差不少。”
“不過老豪斯是一個不錯的人,也是相當豪爽的僱主。”
“他還在世的時候,每隔幾年,我就會來這裡找他喝酒。”
“等十幾年前,老豪斯去世後,我又基本只接前一年預約的委託,就很少來蒙特·卡沃了。”
“這次正好要帶學徒,就順路過來看看。”
“沒想到……”
丹提說著說著聲音低沉了下去。
維瑟米爾拍了拍他的肩膀,故友老病死亡,是每一個活得夠長的獵魔人,無法避免的悲劇。
而故友的子嗣竟還有很大嫌疑,故意坑害他……
設身處地,維瑟米爾都忍不住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。
“艾林,你確定是豪斯家族派來的人嗎?”他替丹提問道,“會不會是丹提他們路過某個地方,被有心人發現,然後一直跟著,找到了機會。”
丹提也抬頭看著艾林。
“有可能吧……”艾林見狀只能點點頭。
畢竟他只能看到邦特兩條腿的行動,一切猜測都是推理出來的。
說不好就是邦特自己昏過去了。
沒人知道除了鹿首精召喚來的烏鴉,他在這一路上,還遇到過什麼。
維瑟米爾說的也是一種可能。
丹提的仇家路遇丹提,前來複仇,正好撞見了邦特,有些牽強,但也能講得通。
“那就好。”
維瑟米爾拍了拍丹提的肩膀。
丹提牽強地扯了扯嘴角:“既然邦特的行蹤斷了,現在還能追蹤到他嗎?”
“沒問題,”艾林搖頭,“這裡還有迷暈……帶走邦特那些人的痕跡……”
除非在肯巴特河剛降落時那樣,什麼線索都沒有,還被鹿首精下了在自然之母那裡許可權。
否則整個獵魔人世界估計都沒有第二個人,比他更懂怎麼找人。
兩個尋蹤、野性之語、生命低語、火占卜、水占卜……總有一個技能能用。
艾林意念一動。
密密麻麻的紅色腳印,出現在枯涸黑暗的河床,如蜿蜒的紅色巨蛇南向密林而去。
他懶得再一個個足跡挑選,檢視雙腿的動作,直接選中距離邦特足跡消失之處,最近的一雙深淺發生改變的足跡。
一揮手。
染遍視線的紅印消失,只有一對留存。
“走吧……”艾林輕聲道,然後加快了速度。——排除年初,科德溫的先王哈克索、班·阿德男巫和貓學派針對狼學派的陰謀。
此時的狼學派堪稱烈火烹油、鮮花著錦,正是建派凱爾莫罕以來,最巔峰的時候。
獵魔人還遠遠未像後世一般聲名狼藉,什麼角色都能來騙一騙。即便在流言已經擴散很開的科德溫,也就班·阿德一個地方敢對獵魔人出言不遜,其他地方別說小村子的村長故意剋扣報酬,貴族們都不敢這麼做。
他們都是有各自領地和產業的,就不怕苛待獵魔人的名聲傳出去後,不再有獵魔人願意前來清理魔物嗎?因此。
丹提雖然沒有如剛才尋蹤邦特時反駁,但心裡面估計並不太相信他的話……不……應該是不願意相信科德溫之外,還會有人故意坑害獵魔人。
維瑟米爾估計也同樣如此。
變化總是在人們還未意識到的時候,就悄然發生,等被覺察到時,已根深蒂固,積重難返。
在艾林來到這個世界之前,獵魔人就發展到了巔峰,也正式走向了難以挽回的深淵。
就像原著中傑洛特的詩人死黨丹德里恩說過的那樣:
“獵魔人總是在緩慢但確鑿無疑地結束自己的職業生涯。你們幹得越出色,越盡職盡責,剩下的工作也就越少。畢竟你們的目標是一個沒有怪物存在的世界,一個和平安寧的世界,一個不需要獵魔人的世界……”
而身處其中者,如維瑟米爾、丹提……卻總是最後一個發現,以最難看、最震撼的方式,待塵埃落定,無法反抗之時……
幸好……
那是在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情,另一個沒有艾林的世界。
……
雲開月現。
被濃密的烏雲遮蔽了大半個晚上的月亮,終於露出了祂婀娜的嬌軀。
巍峨的城堡嵌在高山陡坡之中,緊貼懸崖。
雖沐浴於柔和的月光之下,卻絲毫不減其壓抑、森然和猙獰。
色調暗沉、坑坑窪窪的城牆上亮著白熾的火把,屠龍弩的弩箭寒光閃爍,城下流淌著幽暗深邃的護城河,城內傳來若有若無的淒厲慘叫。
當這座城堡顯露在眾人視線範圍內的剎那,不用艾林提示,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目標是什麼地方。
“德拉肯伯格啊……”丹提深吸了一口氣,“早該想到的,除了德拉肯伯格的人,誰會深入凱斯卓山脈,帶著邦特南下……”
“可是,德拉肯伯格的人為什麼要捉住邦特?”
“不……”維瑟米爾的陰沉得快要滴水,“邦特不會因為來人是人類就信任,丹提。”
“現在的問題是,邦特為什麼會認識德拉肯伯格的人,你帶他們來過這個地方嗎?”
“怎麼可能?”丹提搖搖頭,“我們從未來過德拉肯伯格,德拉肯伯格的人也不會外出太遠……”
他語氣一滯。
不會外出太遠……
蒙特·卡沃是距離德拉肯伯格最近的城鎮。
“這是一個陰謀,丹提!”維瑟米爾臉色驟然變得鄭重,“針對你們的陰謀!不用想了,那個豪斯家族的男爵肯定有問題!”
“該死!我還從來沒遇到過,敢故意坑騙獵魔人的貴族!”
丹提一張臉也是漲得通紅。
想起剛剛他還在說服艾林、維瑟米爾,還在說服他自己,“艾林也會犯錯”、“邦特被人救了”、“小豪斯與此事無關”……只是湊巧了,恰好了,他一路鬆懈沒有注意到有人跟蹤他………
被背叛的奇恥大辱,令青筋都在額前跳動,牙齒咬得咯吱作響。
因為他的信任,修斯重傷差點沒了命。
要不是維瑟米爾、艾林,他和弗雷德更是必死無疑!還有邦特……邦特!!!德拉肯伯格是整個北方大陸,刑罰最殘忍的監獄!他們迷暈邦特,想做什麼?想起過去聽說過的那些血腥的傳聞,他兩隻眼睛通紅地低吼一聲:“我去殺了他們!把邦特救回來!”
只聽“鏘”的一聲。
丹提拔出寒光四射的長劍,立時就要像那戒備森嚴的堡壘衝過去。
“別被怒火衝昏了頭腦,”維瑟米爾一把拉住丹提,“在學徒們面前冷靜一點,丹提!”
“你是一個獵魔人大師,不是一個只知道揮劍的莽夫!”
維瑟米爾好一通說服過後,丹提才漸漸冷靜了下來,頹唐地一屁股坐在地上,羞愧地捂住了臉。
維瑟米爾嘆了口氣,起身看向艾林:“艾林……你覺得我們現在該怎麼辦?”
艾林沒有立刻回答,他眯著眼睛看著遠處。
足印閃爍猩紅的光,順著蜿蜒的山道,消失在了城門內。
城門緊閉,吊橋已被抬起。
湍急的肯巴特河,寬近二十米,幽邃深不見底。
護城河雖然寬闊,但難不住一群獵魔人,一躍而過的事情,何況他們還有大獅鷲。
但他們卻不可能真的像丹提說的氣話那樣闖過去。
不談防衛力量,邦特被帶到了什麼地方,他們都不知道。
德拉肯伯格並不是一個小地方,何況維瑟米爾之前就說過,連德拉肯伯格本地的“居民”都搞不清楚這座城堡的地形。
“你們進過這座城堡嗎?”他回頭反問。
“我們都進過……”維瑟米爾看了丹提一眼,“之前我也說過,德拉肯伯格的委託,委託金很豐盛,狼學派的獵魔人基本都來過……”
“缺錢的時候,我被當時瑞達尼亞的國王委託過,在這裡清理過幾只妖靈、腐食魔和墓穴女巫。”
“當然那是好多年前……應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……”
“我是八年前,”丹提深吸一口氣,抬起頭,“德拉肯伯格修繕時,東城塌方冒出了一大群毒蠍蜘蛛和巨型蜈蚣,我和阿瑞斯托接了委託,委託人也是瑞達尼亞的國王。”
他已經習慣了獵魔人的遊歷團隊,卻由學徒主事的奇怪現象了,而且現在他只想儘快將邦特救回來,所以回答得很乾脆。
語罷,他接著道:“我對德拉肯伯格比維瑟米爾更熟悉,不僅是時間的更近,當時東區塌陷之後,我們住在臨近的北區,但因為動靜不小,有部分毒蠍蜘蛛流竄到了南區。”
艾林裝作沒聽見丹提的明示,繼續問:“德拉肯伯格的防禦力量強嗎?”
“我是說,倘若我命令大獅鷲帶我們從天空而降,襲擊這座堡壘,你覺得能救出邦特嗎?”
“能……”丹提立時激動地站起身,似乎正要應下來。
但一句話只說了一個字,就停了下來。
他皺著眉,仔細想了想後,頹唐地搖搖頭:“不行。”
“為什麼?”艾林緊蹙著眉。
丹提是見過他們實力的。
不談艾林和維瑟米爾,純靠埃爾尼、克拉爾他們七個年輕獵魔人,都至少能對付五十個披甲騎士。
何況還有他和維瑟米爾,以及一頭能令亞甸王都溫格堡都束手無措的大獅鷲。
“艾林……”
丹提想了想,道:“德拉肯伯格和其他城市是不同的……”
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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