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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薇城，湖心亭下。
微風波盪湖面，撩動亭下的紗帳，翩若舞女的衣襬，輕輕拂動。
四周湖面被灑下的夕照折射成一片金色，亭中二人席地而坐，煮茶烹出的熱氣，繚繞在人帝與丞相之間。
“相王此來與寡人商議何事？”
“前幾日，陛下壽辰之時，可還記得天乾派來的使者。”
“恩，寡人印象深刻，使者白衣勝雪，一副仙人之姿。”
人帝舉起茶壺，為丞相斟了一杯。
“那可還記得他說了些什麼？”
“使者當時只說，天子要到洛陽，讓寡人要多加悉心照顧。”
“不錯，昱天子即將出巡六國。”
六相王拱手揖禮，道。
“屆時六國各族均要向天樞城上交一名質子。”
“質子...”
人帝身姿後傾，念念道。
“天后的意旨？”
六相王舉起茶杯，在嘴邊抿了一口，向人帝微微點頭。
“這寡人身邊的兩個兒子，都還太年幼啊。”
“在陛下心裡，他們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，這毋庸置疑，不過，這次六國之內挑選的質子無關年齡。”
人帝側過頭，瞟著碧波的湖面上泛起的一圈一圈的皺褶，良久沒有回應。
“陛下深知王道也好，霸道也好，皆是鞏固江山社稷的手段，能讓天下真正安定的是共主，對於六國而言，天子就是共主。”
“寡人明白。”人帝長吁一聲。
“天下共主，不能亂。”
六相王讚許的點點頭，表示認可。
“陛下只要認準這一點，姬姓王朝便可永享人族至尊。”
人帝清楚此刻對於質子一事已再無轉折餘地，天后下旨，六國合縱，即便不情願自己的兒子去天乾當質子，也是迴天無力。
人帝沉思片刻，道。
“天子為何突然四海出巡？”
“此事陛下不用操心，您只需明白，天子出巡非比尋常，途徑在各國各族都不能有一丁點的閃失。”
人帝連連點點頭。
他知道，只要天子在人族沒有任何意外，他的兒子同樣也不會有事，而且在天樞城修煉學習，其實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。
“若是天子經過人族領土，人帝無需大張旗鼓，夾道歡迎，只需私下派人偷偷看護好天子即可。”
湖水搖曳著輕輕的漣漪，撞擊在岸邊的石灘上，打溼了太子姬塵的鞋面。
姬塵站在湖邊沒有躲避，詢問起身旁的執明。
“你覺得，父皇他們在說什麼事情？”
執明嘖了一聲，搖搖頭，道。
“具體微臣也不知道，不過肯定與太子和姬遠的有關。”
“為何？”姬塵轉頭看了看執明。
“若不是牽涉二位公子，丞相何必授意讓你們在此湖邊等候呢？”
太子目光遊離，望向那湖心小亭處。
片刻，湖心出現兩方葉舟向岸邊渡水而來，似乎是來接太子和姬遠的。
“去吧，殿下。”執明在姬塵身後作揖拜禮，看著他登上船舟。
此刻，天光大暗，執明抬頭望去，是一片遮雲罩住了日光，再回眸，太子已經走入風亭中...
亭下二位帝子負手站在丞相的面前，一個溫文爾雅，一個英氣颯颯，六相王迴轉目光，看向姬塵。
“本相想問太子一個問題，還望能篤實回答。”
“相王請講。”
“你願不願意去天樞城做質子，換取你們人族江山的安定。”
姬塵堅定道。
“我不願意。”
“為何？”六相王未抬眸，低頭品茶，緩緩問道。
“難道說，江山的社稷比不上太子的一己私慾？”
姬塵同樣緩緩露出一個笑容，道。
“相王誤會了，自從監國以來，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。”
“我的私慾就是讓家家戶戶的百姓都有飯吃，有田種。方才相爺說江山穩定，那我想問相爺何為江山？到底是你口中的權力，還是天下的民心。”
六相王沒有回答，放下手中的茶杯，問向太子身旁的姬遠。
“你願意去天乾做人族的質子嗎？”
“我願意。”
姬遠躬跪在地，擲地有聲的說。
“能為父皇分憂，便是兒臣所願，就算是要兒臣的命，也決不退縮。”
“兒啊．．．快起來。”
說著，人帝親自走出茶臺，扶起姬遠。
“一個為民，一個為父，忠孝兩全，陛下之幸也。”
丞相起身向人帝辭行。
“望陛下恩准，質子明日隨本相返回天樞城。”
“這麼急？”
“天子出巡在即，畢竟不是一國一族的事，本相還要去其他各國，時間緊迫。”
人帝沉聲應道，而後追問一句。
“相王的人選是？”
“二位帝子不是給出答案了嗎？就遵從孩子們的心意吧。”
人帝忍下一陣酸楚，似有哽咽。
“寡人有些累了，你們退下吧。”
．．．
得知湖心亭訊息的貴妃跪在靜心殿外，不管任何人來勸阻都無用，人帝卻是執意不見貴妃，宮女們擔心娘娘鳳體，便去尋來了姜太師。
太師走進殿內，向人帝作揖。
“公卿來了。”
人帝身姿搖搖欲醉，靠在龍椅上，手中的酒杯灑落一身。
“陛下，娘娘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了。”
“太師，不是寡人不見，是寡人沒有辦法，你能懂寡人心中的苦嗎？”
“老臣明白，陛下一片愛子之心。”
不多時，六相王帶著姬遠來跟人帝辭行，貴妃披頭散髮的衝進殿內，緊緊抱著她唯一的兒子。
“看看你現在的樣子，成何體統。”人帝扶著龍案勉強直起身，醉意在臉上留下有幾分紅光。
“來人，給貴妃帶下去。”
殿內圍上來數名宮人，幾乎是將貴妃拖拽了出去，哭喊聲迴盪在大殿之上，讓人聞之不禁心中唏噓。
姬遠朝向人帝三叩九拜，長跪不起。
“兒臣此去不知何年才會再見父皇，還望父皇保重龍體。”
姬遠嗓音沙啞，喃喃道。
“能為父皇父皇分憂是兒臣所願，父皇不必惦念，只求能照顧好額娘。”
人帝坐在龍椅上，低頭看著杯中的美酒，一句話也沒有說，只是向眾人擺了擺手...
辭行人帝后，六相王與姬遠走出應天門外。
姬遠似有不捨的回望一眼紫薇宮闕，這一別或許再難相見。
忽然間，城門下閃出一匹快馬，向姬遠追來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