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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刻，杜必書彷彿看到了死去多年的奶奶在向他招手。
這才是真正的《斬鬼神真訣》，浩然正氣，一往無前，與自己對著功法照本宣科修煉出來的玩意兒，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。
“我要死了嗎？”
面對死亡，杜必書沒有任何慌張，恐懼，遺憾以及悔恨，他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輕鬆與自在。
“死了，也就解脫了。”
玄青色劍氣，帶著毀天滅地的磅礴氣勢，擦著杜必書的頭皮呼嘯而過，在擊中前方樹幹之後，劍氣“呼”的一下煙消雲散，但樹卻毫髮無損。
如此精細入微的控制能力，簡直讓人歎為觀止。
杜必書對著那逐漸消散的靈力發呆，一陣風吹過，忽然感覺頭頂有些涼颼颼的，抬手一摸，發現腦瓜頂竟然禿了一條。
“太欺負人了。”杜必書憋屈極了，對著斬鬼神怒目而視，“士可殺不可辱，削頭髮算什麼，有能耐你把我頭也給削掉了。”
斬鬼神目光閃爍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深長意味，“你真就那麼想死嗎？”
杜必書抿了抿嘴唇，沒有說話。
斬鬼神抬手摸了摸他剩下的頭髮，語調沉重的繼續問道：“你所揹負的東西，就那麼讓你痛苦不堪嗎？”
“你不懂。”杜必書落寞搖頭。
斬鬼神說：“我的確不懂，但我卻看到了一隻弱小而又普通的螞蟻，揹負著一座山峰向前爬。”
“儘管它寸步難行，但這隻螞蟻依然在咬牙堅持，犧牲一切，去做一件註定徒勞無功的事情。”
杜必書內心像是受到了某種觸動，他無力的伏在地上，失聲痛哭。
斬鬼神低聲安慰道：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，我願意成為一名傾聽者，聽聽關於你的故事。”
杜必書悚然大驚，難以置信的抬頭看向他，“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感受。”
斬鬼神溫和一笑，“因為我與你之間，產生了共情，我體驗到了你的內心世界。”
杜必書一聽，像防賊似的死死捂住胸口，憤怒大叫：“少胡說八道，你不可能知道我的想法。”
斬鬼神笑道：“你理解錯了，共情，只是和你擁有一樣的感情，一樣的心情，而不是知道你的所思所想。”
得知秘密沒有暴露。杜必書頓時把心重新放回肚子裡。
斬鬼神湊到他跟前，跟鬼似的幽幽問道：“我實在好奇，你心裡到底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。”
“不能說，說了我們兩個都活不成。”杜必書使勁搖晃著腦袋。
哪知斬鬼神就跟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，仰天大笑不止，接著突然出手，一把拽住杜必書的衣領，讓他正對自己。
那一雙渾濁晦暗的眼睛，在此刻洗盡鉛華，變成了兩顆比黑夜還要黑暗深邃的寶石。
在這雙眼眸的注視下，杜必書莫名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。
他覺得自己彷彿成了一隻被貓按住尾巴的老鼠，無所遁形，亦無處可逃。
杜必書瘋了一樣，發出歇斯底里的驚恐慘叫，“不，你可以這樣做，滾開，趕快給我滾開。”
他胡亂揮舞起雙手，結果卻被斬鬼神像丟垃圾一樣，狠狠摔在地上。
“廢物！”斬鬼神充滿嫌棄的吐出來兩個字。
杜必書蜷縮著身體，委屈的低聲抽泣，他的精神幾近崩潰，內心好像被人破開了一個大洞，空空蕩蕩，再無任何秘密。
斬鬼神確實無法窺視人的記憶，但他那強大的共情能力，卻能讓他以近乎粗暴的方式，重新體驗一遍杜必書曾經的心路歷程。
面對妖魔鬼怪時的膽怯與絕望，與天對賭時的孤注一擲，重活一世的喜悅與迷茫，對未來的恐懼與逃避。
斬鬼神透過這樣的方法，清楚知道杜必書是一個什麼樣的人。
一個只想逃避責任的廢物。
重生至今，他想的永遠都是培養別人，好讓他們在未來，有能力對抗妖魔鬼怪。
他從來沒有想過要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去拯救世界。
因為他害怕失敗，害怕成為這個世界的罪人。
他的勇氣與瘋狂，全都在上一世與天對賭之時，消耗的一乾二淨。
斬鬼神心比天高，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做事情瞻前顧後，怕這怕那，不敢承擔責任的人了，怎奈何這樣的人，比比皆是。
“小子，我不管你是誰的徒弟，又犯了怎樣的門規，總之，你現在馬上離開這裡，我可以當你沒有來過，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。”
斬鬼神開始下達逐客令。
杜必書抬起頭，通紅的雙眼充滿憤怒，玩完我就想趕我走？沒那麼容易。
他揚起嘴角，露出輕蔑冷笑，“我承認我是廢物，但你估計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吧。”
“這麼大年齡，還要鎮守祖師祠堂，我猜你一定犯下了某種不可原諒的罪孽，所以才心甘情願的留在這裡向祖師贖罪吧。”
“哼，要是給祖師爺掃掃地，擦擦牌位也算是贖罪的話，那青雲門就不想像現在這樣垃圾遍地了。”
斬鬼神憤怒的一甩袖子，“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麼？趕緊給我滾。”
杜必書站了起來，目光灼灼的盯著他，“這麼多年你像孤魂野鬼一樣生活在這裡，心中一定充滿了怨氣吧。”
“你想離開，但是又不能離開，因為你打從心底裡，依然還愛著青雲門，否則也不會在知道我殘害同門以後，會氣憤到想要將我殺死。”
“但是我內心的坦蕩，我的問心無愧，又讓你在關鍵時刻饒我一命。”
“因為被我殺死的那個人他該死，我是迫不得已，我是被冤枉的。”
“我是個廢物，那請問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辱罵我的您，又是個什麼樣的英雄呢？”
“都是在這裡避難的倒黴鬼，誰也不比誰更加高貴。”
斬鬼神面目扭曲，牙齒咬的咯咯作響，恨不能一拳打爆杜必書的腦袋。
可是此時的杜必書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，梗著脖子，臉上露出天老大我老二的囂張。
“狡猾的小鬼，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我不能對你怎麼樣？”斬鬼神忽然反應過來。
杜必書笑著說道：“在祖師爺面前，我需要害怕一個連真名都不敢透露的傢伙嗎？”
“確實不用害怕。”斬鬼神認可點頭，隨即又充滿遺憾的低聲說道，“要是你再勇敢，再有擔當一點就好了。”
杜必書心中一動，“你該不會是想收我當徒弟吧？”
“你還不夠資格。”斬鬼神白了他一眼，轉身走進祖師祠堂。
杜必書沒有猶豫，毅然決然的跟隨進入那黑暗的房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