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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在，唱歌？
繞指柔心裡輕輕一動，她為什麼在唱歌？當然，就算是女子，偶爾也會有不顧羞恥在外人面前歌唱的，就算是這種地方，也會有女孩子耐不住寂寞苦悶，唱一兩首歌曲來讓自己痛苦減輕的。
可是，為什麼，現在，她，在唱歌？繞指柔在這裡已經待了三年，三年，在許多人眼裡，只是很短的時間，甚至只是彈指間。可是在她眼裡，卻長的像一輩子，沒錯，一輩子。那個窮困，瘦弱的有些醜陋，卻傻呵呵開心，有頓白麵吃就又蹦又跳，堅信父母像愛弟弟一樣愛這自己的日子，是上輩子的事。沒錯，名字都不一樣，上輩子，她叫丫姑，雖然狗屁不通，卻叫起來響亮，被人呼喚只會讓她大聲回應的名字。那時她吃的比現在差，穿的比現在破爛，可是那時候，他有一種現在沒有的東西，那才是她最想要的東西啊，那個東西叫未來，也叫希望。
可是現在，她是繞指柔，這家翠紅樓幾個頭牌之一。因為濃妝豔抹加上熟練的做派，很多人甚至以為她已經做了二十年，可笑的二十年，可是，她今年才十七歲而已，十七歲，在她們村子可能嫁人也不過兩年，說不定有了一個或者兩三個孩子，正搖搖晃晃的圍繞在她身邊撒嬌。她本以為自己會這樣生活的啊！
可是那場饑荒，母親餓死了，為了養活弟弟，父親被某個以前沒見過的親戚說動，不知道怎麼和曾經無比疼愛她的奶奶商議，終於把當年才十四的她，賣給了翠紅樓。她還記得那個大嬸，像她在牲口集市看到買牲口的人一樣，撫摸她的身體，拍打她的面板，還掰開她的嘴看她的牙。然後哼著：”就那個樣，不過養養應該能接客。”
然後父親跟著那個不認識的親戚走了走了，帶著還不夠一頭牛的錢，頭也不回的走了。她記得，自己哭來著，一邊哭，一邊用力掙扎。那時的自己，就像這裡新來的丫頭一樣，多蠢啊，居然相信父親只是帶她找活幹好吃頓飽飯，居然相信父親愛自己和愛自己弟弟一樣，居然相信掙扎，反抗，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！多可笑啊，多可笑啊！想到這裡，她真的笑了，一年前她這樣笑。還會流淚，可現在，她只是笑，眼淚沒有了。現在，她只是個，看上去已經有點老，的，妓女而已。畢竟這個職業，二十歲已經沒有了新鮮，三十歲已經成了老姑娘，四十歲？她想起了夜裡被拖走的那些麻袋，有受不了沒有希望而自殺的，有因為疾病而死的，大多數她們這種人，生命只持續到四十歲，而且，就算，就算命運強迫她們繼續，繼續活下去，活到半人半鬼，活到生不如死，真的，有必要嗎？
耳邊響起鞭子抽打和慘叫斥罵混雜的聲音。那是隔壁新買來，拐來姑娘的聲音，還是自己回憶裡的聲音？有區別嗎？她和那些人有區別嗎？以前和現在有區別嗎？正在發生的事，和未來有區別嗎？鞭子一下一下，落在女孩子不會被人看見的部位，那些人的藥真的很靈，抽打折磨的方法，也真的很巧妙，能一邊讓被抽打折磨的人痛不欲生，一邊不留下過多的傷口，就算有傷口也會外表痊癒不留下疤痕，畢竟那是商品，要拿出來賣的，外表破了，就不值錢了，雖然內裡一樣會留下內傷，就像她，雖然扯去衣服，那些色鬼會說她的面板光滑，可其實那些被抽打過的地方，就算現在有時還會疼。被那群人富有經驗的折磨一天下來，別說掙扎反抗，往往，連死的勇氣也沒有了，靈魂被抽碎了，心被抽碎了。感情被抽碎了，只剩下行屍走肉的身體，被賣出去，賣給那些道貌岸然，張嘴仁義道德的君子們。
可是，那個孩子的靈魂沒有碎嗎？心還能思想嗎？感情，還有快樂悲傷嗎？為什麼，被抽打折磨了一天後，那個新來的，繞指柔現在也看不出到底只有十二三，還是和她同齡的女孩子，還在唱歌？還在唱，古怪的，語調卻並不悲傷的歌？
青草地，兔撲離。不願惹塵埃，只求生死草中。隨心飛奔，食溪水菜根。遠望遙遙明月，笑問月中玉兔，是否歡騰？
寒風過，豺狼多。啃食奔兔兒，利爪戲撕骨皮。何處躲藏，四方皆嘯吼。不記青青舊事，朦朧月兔輕吟，是夢是醒？
我叫葉小欠。雖然被起了別的名字，那些被偽君子們說真雅緻，卻只讓她們這些人覺得作嘔的名字。葉小欠卻依然笑嘻嘻的對別人說這個名字。笑嘻嘻的，彷彿自己並不是喪失未來，出賣肉體的人，依然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，依然充滿了希望，充滿了快活。
為什麼？